〈以下屬暴力血腥畫面〉

黑桃 J

　
　
我從來不自認為正常。
很多時候，我喜歡一張帶著鏽紅刀痕涓涓血流的臉頰，勝過於它原本飽滿如水桃的樣子。
有時候，我覺得自己血管裡汩汩流動的是，劣性極深極頑強的暴戾成分，並且不定時澎湃著。
總有時候，我內心會顫慄地回溫，多年前在師瓊瑜編織的文字惡夢裡，死過一回的感覺。
　
　
＊　
　
當她問起我妹，我那個年方國一的二妹：「妳有沒有想過，高中要唸什麼？」
隔著一條長廊，遠在餐桌上靜靜入食的我，不由得止住筷子──不動聲色地。
　
「欸……」聽見另一個稚嫩的囁嚅著。
　
「妳知道生物科技嗎？」這樣天成的從容的氣勢，那是我娘的聲音吧，也許我可以肯定，卻也不確定。是吧，這個聲線，這樣壓迫的力道，宛如捆在咽喉上的藤鞭──「妳聽過嗎？」──是那個女人沒錯，那個他們都說是我娘的女人。
　
「生物……生技啊……我聽說過啦。」細細的，天真的回應。
　
「對。妳有打聽過唸這方面要選哪一類組嗎？」這是，以愛為名的拷問。
　
稍久沒有回應。於是接著說：「……當年我要妳姊姊唸這個，她就是不聽。」──又一次無可置疑的加壓，我窒了呼吸。
　
卻不由得嘴角泛起冷笑。老調重彈，嗯？
　
「可是我想念高職耶，媽媽。」
　
「高職？」帶點錯愕，彷彿一時鬆手了控盤。「……那妳要唸什麼科？」
　
「欸……可能就是，跟美術有關的……廣告設計啦，服裝設計的什麼的……」其實，跟當年我的回應相比，這句反彈顯得柔弱無力呢。
　
「……妳再好好考慮一下，那是人生的大事。」是啊，一條被妳操控的人生，一樁了不得的大事──跟糾纏了妳大半生的柴米油鹽相較之下，它有趣多了，值得妳再花上更多心思。「生物科技好好唸的話是很賺錢的……妳姊姊就是不聽……就是不聽……」勒緊，再勒緊，再，再勒──
　
啪的一聲。什麼斷了？──筷子掉了？忽地我發現，這麼久以來，我始終掌握不到自己的呼吸。
　
　
＊
　
　　「我討厭媽媽。有一天我不知道在哪裡看到了一個西方的影片，一個婀娜多姿的金髮女郎穿著像古希臘風格的白色長袍，一個男人敲門走了進來，拿起細長銳利的劍，扯下女人前胸的衣服，揮刀砍下，削去了女人的一個乳房，我完全不理解這個電影是怎麼拍成的，只看到境頭前一片血花四濺，女人張大著嘴巴，在她還沒有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，她的一個乳房已經不見了。她的嘴巴一直張大著沒有辦法闔起來，她震懾的程度和我的震懾程度似乎一模一樣，因為我的嘴巴也不自主的像一個裂開的核桃開闔著。
　　『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媽媽呢？』我心裡暗自企盼著，雖然離我吸吮她乳房的汁液才不過幾年的光景。」
　
　　「我總是在哭哭啼啼被趕下床以後，不情願的走回睡得像一頭死豬般的姊姊的房間，把她擠到床的另外一邊，面對著牆角，瑟縮的抱著棉被弓著身軀，在黑暗裡幻想著那個被削去一個乳房的女人，有一天母親也會受到相同的懲罰，然後她也會大大的張著她的嘴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。」
　
　　「我希望她從這個家裡消失不見。……她從這個家裡消失了，我們家裡的每一個人才能得到自由，每一個人也才能做自己心裡想做的事情。」《假面娃娃》裡，師瓊瑜訴說著這段關於童年的惡夢。
　
　
＊　
　
當年，我也國一。拚了一個晚上，連滾帶爬地把這本書翻完。過程中，與其說是震撼，不如說是麻痺，我沒有發出任何一聲驚嘆。然而合上書本時，蜷縮著身子，臉頰貼枕著它，我竟木然地淌淚了，直到天亮都還不止息。
　
愛的本質是什麼？這世界的真實面貌如何？
　
拉開窗簾，萬家華燈，紙醉金迷。也許我瞎了太久，今天才發現那層華美的薄薄的表皮下，爬滿了蛆蟲，腐爛著惡臭。
　
那張臉皮下又是什麼？那一張遍佈著生命的微血管，紅潤著貌似慈愛光輝的臉孔──
　
血緣，親情，不過就是一種暴力關係──純粹的，純粹的暴力，加壓，與剝削。──我想我不是今天才得到這個發現。只是今天我已不再哭泣了。
　

DARK

想必又是一篇被父母控制的怨言啊...
加油~~撐過去吧
人生是你自己的!

小魚兒

學妹最近發生什麼事了?